略带腥味的风中混有铁锈的味道。
周围湿漉漉的感觉，令男人下意识地想起曾经困扰自己许久的风湿病。
植物组织的触感经过皮肤和神经送进大脑，或许是因为深度睡眠的关系，男人熟睡的状态并没有被环境异样所打断。
呜呜——
呜呜呜——
不远处传来仿佛上个世纪火车发车时的汽笛声。
“什么啊，我不记得有设置过这种声音的闹钟……嗯？”
…
……
入眼，地面一片鲜红，比起染红，更像是被人为地铺了一层地毯。
距离他大约50米，停着一辆冒着蒸汽的老火车头，爬满暗红色铁锈的外壳，和鲜红的地面意外很搭。
站在车头后一节的检票员——之所以觉得十几岁的孩子是检票员，完全是因为他那身看上去就有“这家伙是检票员啊”感觉的行头——正拿着枚小镜子，一个个地朝半透明的乘客队伍照过去。
说实话，这样效率真的很低，不过当男人回过神来，除去少数几个未通过检票的疑似可疑分子外，大部分乘客在喝过少年递过去的药汤后都飘进车厢。
“喂，你，那个新来的，干嘛不上车？”
少年遥遥朝男人喊道。
其实男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上去，从被汽笛吵醒的那一刻开始，灵魂中就有一股声音催促他靠近车厢。
莫名的违和感让男人有些焦躁。
“【镜】捕捉不到你的影子，你，是外乡人吧？”
待少年走近细细打量男人一番后，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算了，虽说已经入职三年，你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之前也有听前辈们提过……走吧你们几个，别看了，你们的灵魂就算是那种机械也载不动的。”
少年轻轻一握，手中便多出条拇指粗细的铁链，铁链另一头仿佛有人拉扯一般，笔直穿过可疑分子们的胸口，原本还有些暴躁的可疑分子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少年后面。
之前还不觉得，直到少年走近，男人才察觉到违和感的源头。
——面前的少年，包括刚刚的乘客，身体大部分是人类，可都或多或少有着其他动物的特征。
比如少年头上微微扇动的，类似犬类动物的耳朵，以及说话时露出的，相较于人类尖的过分的犬牙。
“嘿——咻——”
少年走过几步，突然将铁链抡起，转几圈后放手，串在上面的可疑分子便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被连带着铁链一起甩了出去。
可疑分子在经历抛物线后最终掉进了河里，不过男人更倾向于叫它沼泽，从可疑分子越陷越深的情况看，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把密度那么高的东西称作“河”。
如果少年不扔出他们，男人可能都没办法分辨出“河”与地面的区别。
要是刚刚不小心踩过去——
太惊悚了，男人不敢往下面想。
“他们的灵魂在这条【三途川】里洗上几百年估计就能上车了，真是的，罪孽那么重，要是带去审判的路上害得列车出轨了怎么办。”
男人不想纠结血泥潭子是否具有所谓净化的作用，比起这个，确认自己身处何方才是当务之急。
偏偏那个执行官又提到了男人在意的名词。
“那个，小兄弟，既然你提到【三途川】，那么这里果然是——”
“没错，是【地狱】哦，准确来说，这里属于【门庭】的部分。”
少年喝了口不知从哪掏出来的茶，淡淡地说道。
【地狱】
流放罪人的场所。
在男人所受的教育中，地狱是罪人才会堕入的存在。
——做了那种事情过后，会下地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男人在心里喃喃，却没多少忏悔的想法。
“我是不知道你们那个世界规则是怎样啦，不过总归有一点不同。”
少年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来这的人一旦追思起来基本都会没完没了，趁你的灵魂体还算清晰，先把重要的事情说一下，嗯，重要的事情必须提前说。”
“首先，你并不属于这里。”
少年指了指地面。
“我指的是这个世界，对你而言的异世界，也许是【中枢】或者哪个【神明】出错才会把你送到这儿，啊啊，明明投诉过好多次，那些混蛋神就是不整改……咳咳，像你这种乱入事件，基本上每60年就会发生一次，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也就是说能够有回去的希望咯？
男人念头一起，就被少年再次打断。
“不可能。”
“把我交给那个出错的【神明】也不行？”
男人第一次觉得变成灵魂也有些好处，至少接受能力比活着的时候好了许多。
“【神明】的分配是绝对的，一旦决定世界便不容更改。其中关系牵涉到【世界】的隐秘……总之，你死心吧。”
说着，少年眼角的余光不由得瞥了瞥名为【三途川】的血泥潭子。
不过他的小动作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喂喂，你不会想把我也扔进这里面净化吧？
“的确，我刚刚有一瞬间想毁尸灭迹来着。”
“要不要那么坦诚！这样更加可怕了好吧！”
“没办法”少年耸了耸肩“在阎魔大人【监视之眼】覆盖范围下，任何人都无法说谎。拜你所赐，我头顶上讨厌的视线波动越来越多了，看来对于你，即使是阎魔大人也吃不消。”
“也就是说你还是会把我沉塘？？？？”
“啧！”
“你刚刚咂舌了对吧！把铁链子放下好好说话！”
“只是个地狱式幽默而已。”
少年悻悻地放下锁链。
——你刚刚绝对是认真在考虑把我沉掉吧！
男人在心里咆哮。
“阎魔大人不想亲自处理你，放任你呆久了也不行，【地狱】里规则森严，连【镜】都捕捉不到的生物不允许在【地狱】出现，更不允许利用【地狱】的途径投胎转生。也就是说，我必须把你干净地处理掉。”
男人刚想跑，脚踝却被不知何时缠上来的锁链牢牢固定，竟然一时间动弹不得。
啪——
少年打了个响指。
“便宜你了，刚好有一具我可以选择所有权的躯体，是私货，和【地狱】没关系，你就利用那个身体转生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转生以后，必须以【芬】之名号存活于世。”
“喂，那具躯体该不会是你……”
男人的身体自下而上如同碎掉的玻璃一般，化为点点荧光。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男人看见少年笑着咧开嘴角时露出的獠牙，耳畔听见他的回答。
“别误会，如果不能把你妥善处理掉，我的年金会被扣掉三分之一，况且比起生前那种经历，还是待在地狱要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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